
作者: 大盗阔斧
最近更新: 更新时间 2025-12-15 17:58:46
状态: 完结
字数: 4.53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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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指数:★★★
【内容简介】
新作品出炉,《大明岁时记》聚焦明朝宣德至天顺年间的众生相,避开帝王将相的宏大叙事,专写史书之外的“小人物”:桑园里改良蚕具的沈砚秋,漕码头守护粮仓的沈知远,深宫中隐匿抚养皇子的苏婉……他们的日常藏着王朝的肌理——蚕茧的圆润里有民生的期盼,账册的墨迹间浸着漕工的汗,暗格的艾草香裹着生存的微光。权力更迭
【目录】
第1章
第2章
第3章
第4章
第5章
第6章
第7章
第8章
第9章
第10章
第11章
第12章
第13章
第14章
第15章
第16章
第17章
第18章
第19章
第20章
第21章
第22章
第23章
第24章
第25章
第26章
第27章
第28章
第29章
第30章
第31章
第32章
第33章
第34章
第35章
第36章
第37章
第38章
第39章
...
第40章2025-12-15 17:58:46
【原文摘录】
动笔写这些字的时候,窗外的玉兰花刚落了半地。拾花瓣的老妪说,这花一年开两回,春一回,秋一回,像极了巷尾那家布庄的老板娘,总在清明前绣完新帕子,霜降后晒好腌菜——日子就在这花开花落、一针一线里,悄悄叠成了岁月的样子。老妪的手指关节粗大,指腹却光滑得像被桑汁泡过,她说自己祖上是织娘,宣德年间在苏州织造局当差,给宫里绣过龙袍的云纹,“那时候的线,得用谷雨前的蚕丝,浸过晨露再纺,绣出来的云才像会动”。说这话时,她掌心的纹路里还沾着玉兰花瓣的白,像藏着三百年前的月光。
我总觉得,历史不该只有金銮殿上的朱批和疆场上的捷报。那些藏在桑园里的晨露、漕船头的炊烟、绣绷上的线头,才是日子最实在的模样。去年在苏州档案馆翻到一本万历年间的《蚕室杂记》,纸页脆得像枯叶,却在“三月廿三”那条记下:“新蚕上簇,得茧三十三斤,换米两石。砚秋丫头算错账,哭了半宿,后用桑汁在账册角画了只蚕,说‘明日定多结半斤’。”字是用毛笔写的,笔画歪歪扭扭,末尾那只蚕却画得活灵活现,蚕身还留着被泪水晕开的淡痕。后来才知,这“砚秋丫头”就是沈砚秋,江南有名的桑户,史书里只一句“宣德间吴县桑农改良蚕具”,可这账册里的哭与笑,才是她真正的日子。
又如运河边那个总爱蹲在码头补船的老周,我遇见他时,他正用麻线缠船板的裂缝,说“潮汛要来了,这缝得缠三圈,少一圈都可能沉船”。他祖父是正统年间的漕工,传下一本油布包着的《漕运记》,里面没记过什么“漕粮百万石”的大话,只在芒种那日写:“今日扛粮七石,肩上磨出血泡,换得三个麦饼,给娃留两个。”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举着饼笑。老周说,祖父总讲,土木堡之变那年,京里乱成一锅粥,是码头的漕工们自发守着粮仓,“没粮,再大的江山也撑不住”。那些被史书称为“民夫”的人,就用肩上的血泡,托着王朝的船往前漂。
—— 引自章节:第1章
沈砚秋拢了拢身上洗得发白的青布棉袍,指尖还是冻得发僵。他刚把最后一扇窗棂用棉纸糊好,转身时,袖口扫过靠墙的竹匾,惊得匾里的桑叶簌簌落了几片碎渣。
“砚秋,仔细些。”
苍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沈父沈敬之拄着拐杖站在那里,棉袍外又罩了件旧貂裘,却还是止不住地咳嗽。他望着竹匾里码得整整齐齐的桑叶,眉头拧成个疙瘩,“这几日的桑叶,嫩是嫩,就是带着水汽,蚕宝宝吃了怕是不舒坦。”
沈砚秋快步迎上去,扶着父亲往暖炉边坐:“爹,今早去西市采的,特意挑了朝阳坡的,晾了两个时辰呢。”他拿起一片桑叶,指尖捻了捻,“您看,水汽早散了。”
沈敬之没接话,只是盯着蚕室中央那几十排木架。架上的竹匾里,密密麻麻的蚁蚕刚孵出来没几日,细得像银丝,正趴在桑叶上啃食,沙沙声轻得像落雪。这声音,沈家人听了十六年,从春到夏,从嫩蚕到成茧,织成了沈府最安稳的日子——苏州城里谁不知道,沈记绸庄的云锦,全靠这后院里养出来的好蚕。
“唉,往年这时候,太阳早该晒透这屋子了。”沈敬之叹了口气,咳得更厉害了,帕子上隐隐洇出点暗红,他慌忙叠起来塞进袖袋,“今年这春寒,怕是要赖着不走了。”
沈砚秋心里一紧,却故意笑了笑:“冷点好,冻死些病菌。前几日张记绸庄的王掌柜还说,他们家蚕室闹了点小毛病,咱们这儿干干净净的,怕什么?”
话刚落,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管家福伯掀着帘子进来,脸上的褶子都拧到了一块儿:“老爷,少爷,不好了!东头的老蚕农李伯来了,说……说他们家的蚕,出事了!”
沈敬之猛地直起身子,拐杖“笃”地戳在地上:“什么事?”
“他没说清,就蹲在门口哭,说一匾蚕全僵了……”
沈砚秋心里咯噔一下。蚕农养僵蚕是常事,可李伯是苏州府出了名的老手,养了四十多年蚕,从没出过岔子。他顾不上多想,对父亲道:“爹,我去看看。”
“我也去。”沈敬之挣扎着要起身,被沈砚秋按住。
“您在这儿守着蚕室,我去去就回。”沈砚秋抓起件厚披风披上,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刚出角门,就见李伯蹲在墙根下,背脊佝偻得像只虾米,手里攥着个破竹篮,篮里铺着几片桑叶,上面卧着十几条蚕,却不是正常的青白透亮,而是透着股死气沉沉的灰,身子僵硬得直挺挺的。
“李伯。”沈砚秋走过去,蹲下身。
—— 引自章节:第2章
靠窗的三排竹匾里,原本鲜活的蚁蚕已有大半僵住,有的蜷缩成灰黑色的小球,有的半截身子烂在桑叶上,黏糊糊的像团稀泥。养蚕的老仆陈妈蹲在地上,用竹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死蚕,眼泪啪嗒啪嗒掉在青石板上:“前儿还好好的,怎么说坏就坏了……这可是今年头茬蚕啊……”
“爹。”沈砚秋扶住父亲,感觉他的手冰得像块铁,“您先回屋,这里我来料理。”
沈敬之摆了摆手,目光死死盯着那些死蚕,喉结滚动了几下:“陈妈,这几日的桑叶,是不是都用的南门外张大户的?”
陈妈一愣,点头道:“是啊,老爷。前阵子西市的桑叶断了,就剩张大户家还有货,就是……就是贵得邪乎。”
“贵得邪乎……”沈敬之重复着这四个字,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腰都弯了,“我早说过,那张剥皮不是好东西!去年就想吞并周边的桑园,被咱们几家联合挡回去了,今年……今年怕是来报复了!”
沈砚秋心里一沉。张大户本名张万堂,是苏州城里出了名的粮商,这两年不知怎的,突然盯上了桑叶生意,仗着家里有几百亩桑园,四处挤压小户蚕农的活路。去年沈敬之还带着几家绸庄的掌柜,联名告到知府衙门,说他哄抬桑价,最后虽没定他的罪,却也让他收敛了些。
“少爷,”福伯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捏着个空篮子,“西市那边我去问了,别说桑叶,连桑枝都没剩一根!好几家蚕农都在那儿吵呢,说张大户家的桑园今早关了门,说是‘桑叶已尽,暂不售卖’。”
“放屁!”陈妈猛地站起来,围裙上还沾着蚕粪,“他那几百亩桑园,就算喂牛也够喂半个月,怎么可能尽了?分明是故意囤着不卖!”
沈砚秋走到竹匾前,拿起一片没被啃完的桑叶。叶片边缘有些发黄,凑近闻了闻,除了霉味,还有点淡淡的涩味,不像是正常桑叶该有的清苦。他捏碎一片叶梗,里面的汁水竟是浑浊的,带着点暗红色。
“陈妈,这桑叶洗过吗?”
“洗了啊,”陈妈急忙道,“按老规矩,用井水淘了三遍,晾得半干才敢喂蚕。”
那就不是清洗的问题了。沈砚秋捏着那片桑叶,指节泛白:“福伯,去备车,我去张大户的桑园看看。”
“不可!”沈敬之拉住他,“那张万堂既然敢做初一,就不怕咱们去查。你这一去,怕是要吃亏。”
“总不能看着蚕全死光。”沈砚秋眼神沉了下来,“爹,您忘了?咱们沈记绸庄的招牌,靠的不只是手艺,还有这后院里的蚕。蚕没了,招牌也就倒了。”
他顿了顿,看向福伯:“再备些碎银,多带几个家丁,别跟人起冲突,先探探虚实。”
—— 引自章节:第3章
陈妈带着两个仆妇,正把从张大户桑园买来的新桑叶仔细淘洗。井水浸过的桑叶泛着水光,翠绿得晃眼,和早上那些发灰的桑叶比起来,简直像两回事。可没人敢松气,连淘洗的动作都轻得像怕碰碎什么,竹筐碰到石缸的声音,在这死寂的屋子里都显得格外刺耳。
“少爷,这桑叶真的能用吗?”陈妈攥着竹筛的手直冒汗,“刚才李伯派人来说,他们村买了张大户的桑叶,喂下去没半个时辰,蚕死得更厉害了……”
沈砚秋站在蚕架前,手里捏着一片新桑叶,指尖反复摩挲着叶面上的绒毛。他没直接回答,只是对身后的家丁道:“去取几只活蚕来,单独放一个小匾里。”
家丁应声而去,片刻后端来一个巴掌大的竹匾,里面爬着七八条还在蠕动的蚕,是从没染病的西厢房蚕室里挑出来的。沈砚秋把撕碎的新桑叶铺进去,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盯着那些蚕。
一只蚕试探着爬向桑叶,小口啃了一下,停顿了片刻,又接着啃起来。
“动了!它吃了!”一个仆妇低呼出声,又赶紧捂住嘴。
可没等众人松口气,那蚕突然抽搐了一下,身子猛地蜷缩起来,原本青白的皮肤迅速蒙上一层灰翳,转眼就僵住了。紧接着,其他几条蚕也纷纷出现了同样的症状,有的刚咬了一口桑叶就滚落在匾底,有的挣扎着吐出些黏糊糊的丝,却再也撑不起身子。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小匾里又躺满了僵硬的死蚕。
陈妈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天爷……这桑叶真的有毒!”
“不是毒。”沈砚秋沉声道,他捏起那片被啃过的桑叶,凑近烛火细看,叶面上有几个极细小的孔洞,像是被什么虫子叮过,“是叶上带了病气。张万堂的桑园,怕是早就染了蚕瘟。”
“蚕瘟?”沈敬之不知何时拄着拐杖站在了门口,脸色比纸还白,“那是……那是能让方圆百里的蚕都死绝的瘟疫啊!”
他年轻时见过一次蚕瘟,那时候他还没接手家业,只记得满城的蚕农都在哭,桑园里的叶子没人敢采,绸庄的织机停了大半年,最后还是知府请了杭州的蚕医来,连着烧了三个月的艾草,才算压下去。可那一次,苏州的丝绸业元气大伤,足足五年才缓过劲来。
“爹,您别慌。”沈砚秋扶住父亲颤抖的肩膀,“现在发现得早,咱们把染病的蚕和桑叶全烧了,再用艾草熏蚕室,或许还能保住西厢房那几匾。”
“烧了?”沈敬之望着东厢房里几十排竹匾,声音发颤,“那可是咱们今年一半的指望啊……”
“不烧,就全完了。”沈砚秋的声音很稳,“留着这些病蚕,西厢房的好蚕也会被染上,到时候别说指望,连沈记的招牌都得砸了。”
—— 引自章节:第4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