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 扬州枪王
最近更新: 更新时间 2025-12-07 15:55:15
状态: 完结
字数: 7.50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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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当一个人生活的主体框架(工作、家庭)无法提供足够的情感价值、尊严感和生命激情时,他会去哪里寻找替代品?而社会又该为此承担怎样的责任?
【目录】
第1章
第2章
第3章
第4章
第5章
第6章
第7章
第8章
第9章
第10章
第11章
第12章
第13章
第14章
第15章
第16章
第17章
第18章
第19章
第20章
第21章
第22章
第23章
第24章
第25章
第26章
第27章
第28章
第29章
第30章
第31章
第32章
第33章
第34章
第35章
第36章
第37章
第38章
第39章
...
第40章2025-12-07 15:55:15
【原文摘录】
第一声悠长,像一头巨兽在河岸边伸懒腰。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一声比一声急促,催着工人们从镇子的各个角落涌向厂门。黄欣的铃木豪爵此刻正停在人民桥下的兰州拉面馆门口,发动机熄了火,但金属部件还在微微震颤,像一匹刚跑完短途、喘息未定的马。
“老样子?”拉面馆老板隔着蒸腾的白雾问。
黄欣点头。他坐在靠门的位置,这个座位能看到整条人民路——对面的天宝大酒店还没苏醒,霓虹招牌在晨光里黯然失色;卖烤鸡腿的摊子刚支起来,炭火还没烧旺;早市的摊贩正把货物从三轮车上卸下,白菜、萝卜、活鱼在塑料盆里溅起水花。
这就是他生活了三十六年的镇子。一切都有刻度,有节奏,像父亲工具箱里那些按毫米排列的套筒扳手,每个尺寸都在它该在的位置。
拉面端上来了,清汤,细面,多葱花,加一颗卤蛋。黄欣低头吃,听见邻桌两个固达厂的老工人在聊天:
“……三车间的拉丝机又坏了。”
“正常,那机器比咱们岁数都大。”
“听说要换新的,德国进口。”
“进口的咋了?坏了还不是得人来修。”
黄欣没抬头,但嘴角微微牵动。这话父亲也说过。黄建国在固达厂干了三十八年,退休前是维修班班长,车间里每台机器他都摸过。老头儿常说,机器不分贵贱,会伺候的就是好机器。
吃完面,七点二十。黄欣扫码付钱,推开玻璃门。早晨的空气里有河水的腥味、煤烟味,还有烤鸡腿摊子飘来的第一缕焦香。他跨上摩托车,打火,铃木豪爵发出一声满足的轰鸣。
振兴路上的早市正热闹。卖菜的吆喝声、三轮车的喇叭声、讨价还价声混成一锅粥。黄欣骑得很慢,车轮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留下浅淡的痕迹。他看见母亲常光顾的那个豆腐摊前已经排了队,卖豆腐的老太太认得他,远远地朝他点头。
他也点头回应,然后拧动油门,加速穿过这片喧嚣。
固达厂的大门就在前方。灰色的砖墙上,上世纪八十年代刷的“安全生产”标语已经褪成淡淡的影子。黄欣在门口停下,摘下头盔。保安亭里的老张探出头:
“黄工,今天不是休息?”
“二车间的输送带该换了。”黄欣说。
“跟你爹一个样。”老张笑了,“闲不住。”
是啊,闲不住。黄欣把车停进车棚,走向维修车间。铁门推开时,那股熟悉的气味——金属、机油、橡胶,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像老朋友一样拥抱了他。
他的工具箱立在墙角,父亲的那套扳手摆在最上层。黄欣拿起24毫米的那把,手柄上的包浆已经被磨得温润如玉。七年前父亲退休那天,把这套工具传给他时,只说了一句话:
—— 引自章节:第1章
十二层楼,淡金色的玻璃幕墙,入夜后楼顶的LED灯带会亮起循环滚动的字:“天宝大酒店欢迎您”。黄欣把铃木豪爵停在酒店侧面的电动车堆里,距离周一飞的雷克萨斯有二十米远——那车太亮了,在昏暗的停车场里像一块精心打磨过的金属。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灰蓝色衬衫,黑色西裤,皮鞋是去年买的,只在亲戚婚礼上穿过一次。站在酒店旋转门前,他感觉自己像个零件,被错误地安装在了另一台机器上。
周一飞从大堂出来时,手里拎着个纸袋。他换了身衣服——深灰色休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最上面那颗扣子松着。
“够准时的。”周一飞把纸袋递过来,“换上。”
黄欣打开,是一件藏青色的Polo衫,标签还在。
“我这件……”
“你那件像工作服。”周一飞拉开车门,“上车。”
雷克萨斯的内饰在夜色里泛着幽暗的光。真皮座椅带着凉意,空调出风口送出若有若无的香氛。黄欣系安全带时,金属扣咬合的声音被车厢的静谧放大,显得格外清脆。
车子驶出停车场,拐上省道。周一飞开得很快,但很稳,变道时转向灯滴答作响,节奏精确得像节拍器。
“去过金陵吗?”周一飞问。
“去过南京。”黄欣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路灯,“旅游,十年前。”
“不是那个金陵。”周一飞笑了,“是个地方。”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只有轮胎碾压路面的沙沙声,和空调系统低沉的运转声。黄欣看着导航屏幕,代表他们位置的小蓝点正坚定地驶离所有熟悉的坐标。他忽然想起下午换输送带时,那颗锈死的螺栓——逆时针,用力,再用力,然后“咔”一声,松动了。
“最近生意怎么样?”他问。
“压力大。”周一飞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变压器这行,看起来是铁疙瘩生意,其实是人际关系生意。每个客户都是一条电路,你得知道哪根线带电,哪根线是地线。”
黄欣没接话。他不懂生意,只懂机器。机器简单,有原理图,有参数,坏了就修,修不好就换。人复杂得多。
“你爸身体还好?”周一飞换了个话题。
“老样子。每天看报,喝茶,念叨我该成家。”
“那你倒是成啊。”周一飞瞥他一眼,“三十六了大哥。”
“没遇到合适的。”
“什么是合适?”周一飞摇头,“我结婚前也觉得要找‘合适的’,后来明白了,婚姻就是两个齿轮硬凑在一起,磨着磨着,齿就合上了。”
黄欣看着窗外。夜色已经完全降临,远处的田野融成一片模糊的黑。偶尔有对面车道的灯光扫过车厢,在他脸上切出短暂的光影。
“那你磨合了吗?”他问。
—— 引自章节:第2章
那道裂缝从西北角延伸到中央,像一道黑色的、静止的闪电。父亲三年前就说要补,他应了,但一直没动。有些瑕疵的存在反而让人心安——它提醒你,完美只是个传说,生活的本质就是不断修补。
他翻身下床。赤脚踩在水泥地上,凉意从脚心窜上来。推开窗,河面的雾气正缓缓上升,带着化工品特有的、微甜的铁锈味。远处,固达厂烟囱吐出的白烟在晨光里拉成细长的、渐渐消散的线。
衣柜前,他犹豫了。深蓝色工装挂在左边,洗得发白但熨得笔挺;右边是昨天穿过的那件格子衬衫,袖口的水渍已经干了,留下一圈淡淡的黄印。
最后他选了工装。
布料摩擦皮肤的触感很熟悉,像第二层皮肤。他一颗颗扣好纽扣,从领口到衣摆,每一颗都扣得严丝合缝。镜子里的男人三十六岁,眼角有细纹,鬓角开始掺杂白发,但脊背挺直——这是父亲教的,黄建国说,维修工可以手上沾油,但腰杆不能弯。
下楼时,母亲正在厨房煎蛋。油锅滋滋作响,蛋清边缘焦黄卷曲。父亲坐在八仙桌旁看报,老花镜滑到鼻尖。这个画面重复了三十年,像一张磨损的老唱片,每一道划痕都在固定的位置。
“今天礼拜六,厂里不是没班?”母亲头也不回。
“二车间的输送带该换了。”黄欣坐下,“预报说下周有雨。”
母亲转过身,手里握着锅铲。她看了儿子一眼,那目光像在检查一件出了微妙故障的器具——不是坏了,只是运转的声音和平时不太一样。
“你王阿姨昨天又来了。”她说,把煎蛋盛进盘子,“说她侄女下周三回来,在市医院当护士,二十八岁,没谈过……”
“妈。”黄欣打断她。
沉默。只有煎蛋在盘子里微微收缩的声音。
父亲从报纸上抬起眼睛:“见一面又不会少块肉。”
“我现在不想谈这个。”
“那你想谈什么?”父亲放下报纸,“你都三十六了,黄欣。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大姐都上小学了。”
黄欣低头喝粥。粥很烫,烫得舌尖发麻。他想起昨晚金陵舞厅里那些女人的脸——浓妆,假睫毛,亮晶晶的唇彩。她们不会问“你多大了”,不会问“为什么还不结婚”,她们只问“跳吗?二十一首”。
“我吃好了。”他推开碗。
出门时,铃木豪爵的发动机在清晨的空气里轰鸣。他骑得很慢,车轮碾过振兴路上积水的小坑,溅起细小的水花。路过李想家时,他下意识地抬头——三楼窗户拉着厚厚的窗帘,后面那个年轻人的世界,对他来说陌生又熟悉。
—— 引自章节:第3章
他拉开车门,皮革和香薰的味道扑面而来。这味道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他生活的一部分。座椅记忆还停留在上次的位置,他调整了一下,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太高了,或者太靠后了,总之不如摩托车那么贴合。
导航已经设好:苏州工业园区希尔顿酒店,186公里,预计两小时十七分。他发动引擎,声音轻得像猫的呼吸。挂挡,松手刹,车子平稳地滑出院门。
母亲追出来,手里拎着个塑料袋:“带上,路上吃。”
是几个煮鸡蛋和苹果。黄欣接过,放在副驾驶座上。鸡蛋还温着,隔着塑料袋传递出柔软的体温。
“早点回来。”母亲说,“明天还要上班。”
“知道。”
车子驶上振兴大桥时,他看了一眼后视镜。母亲还站在院门口,身影在暮色里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点,消失在街道拐角。
过了桥就是南岸。李想家楼下,快递代收点还开着门,几个包裹堆在门口。三楼窗户的灯亮着——淡蓝色,是电脑屏幕的光。黄欣想起那个年轻人苍白的脸,想起他发来的、重新画好的图纸。完美,精确,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车子驶出镇子,汇入省道。傍晚的车流稀疏,别克在路面上平稳滑行。黄欣打开收音机,交通台正在播路况:“苏州方向,G42沪宁高速畅通……”
他关掉收音机。太安静了,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于是他打开车窗,夜风灌进来,带着田野和公路混合的气味——青草,尾气,还有远处化工厂隐约的硫磺味。
这味道熟悉。是他的镇子的味道。
手机在支架上震动。周一飞的消息:“出发没?”
“在路上。”
“房间号发你了,直接上来。有几个朋友先到了。”
黄欣盯着“直接上来”四个字。他想起金陵舞厅那扇厚重的门帘,想起帘子后面黏腻的空气和旋转的彩灯。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皮革发出细微的吱嘎声。
两小时后,苏州的灯火开始在地平线上浮现。不是镇子那种零星的光点,而是连绵的、铺天盖地的光海——高楼大厦的轮廓被LED灯勾勒,高架桥上的车流像发光的河,广告牌在夜空中闪烁,红的,蓝的,绿的,拼凑出一个喧嚣而陌生的世界。
导航提示:“前方右转,进入星湖街。”
希尔顿酒店就在街角。三十二层,玻璃幕墙在夜色里反射着周围的光,像一块巨大的、精心切割的水晶。黄欣把车停进地下车库,电梯直达大堂。
—— 引自章节:第4章
